






采编/勾淼峰:中医在海外的传播、推广和发展一直都存有障碍,但随着中国的平和崛起,中华文化也逐渐而全面地被世界所了解,其中,拥有上千年历史并作为中国国粹的中医文化,在全球化的今天下也渐渐揭开了它神秘的外纱,慢慢被世界各国人民所认识。
在大洋彼岸的阿根廷,这个离中国最远的地方,直线距离一万六千公里的国度,由于距离原因,中华文化的推广相对缓慢,但这并不意味着没有。上世纪九十年代,有一位老人,举家旅居到了阿根廷,他祖上世代从事中医,传到他这里已是第九代。在旅居阿根廷的三十年里,老人始终不忘祖训,克服重重困难,坚持传道、授业、解惑,最终得到了阿根廷人民和政府的信任和支持。
前段时间,阿根廷首都议会为老先生颁发了“推广中医杰出贡献奖”,在典礼上本人第一次认识了老先生。近日,本报有幸约到了百忙之中的先生,带大家一起来认识一下这位备受阿根廷民间和政府推崇的旅阿杰出华裔人士。



记者:请自钟老向大家介绍一下自己~
钟:本人名叫钟清,今年73岁,台籍侨胞,祖籍在福建安溪县,1987年旅居阿根廷。我们家族世代从医,到我这是第九代传人,目前我的儿子已逐渐接替我的工作,他作为钟家第十代中医传人,于北京中医药大学针灸学博士毕业。
我的祖上就已开始从事中医职业,查证到的时间可追溯到清朝同治甲戌年间(公元1874年),主要从事中医眼科疾病的治疗和古方的收集与新方的开发,经过一代代的传承,专业方向也逐渐扩大,传到我这里,又加入了医疗气功的诊治方法。同时,包括头疼、关节疼、皮肤病、不孕不育等疑难杂症的治疗方面都取得了一定的成绩。
在旅阿的这些年,我不仅推广中医技艺和文化,同时也对茶文化方面有一定的涉足。这方面就要从我在1989年第一次回国寻根时说起,当时根据家父留下来的资料,我去往福建泉州寻根,但当时我手里拿的祖籍信息是通过口述记录下的,上面写着“福建泉州府安溪炎坛乡打铜处”,由于时间久远,找到安溪就找不下去了,后来发现是因为闽南语的缘故,“打铜处”应为“塔东处”,但后来新的区域划分后又难以找到了。在失望之际,我遇到了当时的相关官员,他们帮了我大忙。据查,我的祖籍在今天的福建省泉州市安溪县官桥镇善坛村。因为善坛村的村民非常善良,后来当地就把“炎坛村”改名为了今天的“善坛村”。
找到祖籍后,我带着家人每年都会回国祭祖,在这过程中我也想为家乡做点贡献。在了解和品尝到安溪茶叶后,如获至宝,特别是安溪铁观音,口味独树一帜,于是我决定这么好的资源和文化不能只流转在福建或全国,我要把它推广到阿根廷来。从最初做安溪铁观音的推广,到后来逐渐延伸到其他茶种。现在,我结合中医理论开始自己研制配方茶、水果茶等一系列养生类的茶种。




记者:您为什么要办阿根廷中国医药学院?初衷是什么呢?以及学校是如何一步步成长起来的?
钟:我举家旅居阿根廷其实算退休过来的,在这里遇到了一些同胞,他们得知我之前所从事的职业后就慕名而来,后来就是靠口碑,一传十十传百,包括一些阿根廷人也会过来参观和咨询,毕竟三十年前时针灸对于阿根廷来说还是比较罕见的。
起初,我的阿根廷人患者都是附近几条街的邻居,有些邻居有头疼、关节痛等病状,求助西医难以根治后抱着试试的心态来到我这,我用针和灸相结合的方法短时间内就帮邻居们根治了,他们把这事通过口口相传,吸引来了越来越多的阿根廷人。他们在就诊的同时也会问针灸的原理,以及中医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医学,我们遇到最多的问题是:为什么扎一下就会好?为什么按一下穴位就不疼了?
我们作为移民者,也在不断学习当地语言、文化、习俗,我们尝试着用他们的母语西班牙语解释中医文化,于是,逐渐地就从解释变成了教学。阿根廷人也是有个逐渐认识和接受的过程,他们从开始的怀疑到亲自尝试,之后变得信服,然后感兴趣,最后想要拜师学艺。
所以,一开始并没想到要创办学院。在这里前面一条街住着一位在阿根廷医药研究所上班的女医生,当时她也是慕名而来,在亲自了解了中医的功效后提议一起创办中国中医药学院,一直到今天我们都是非常好的朋友。
我专治疑难杂症,在阿根廷最常见的是不孕不育症,于是我不仅用中医的方式帮他们调身体,同时也会教患者中国人是如何养生的,该病症在我这里的治疗成功率达90%。还有一位50岁左右的阿根廷人,拉普拉塔大学物理学教授,他被当地医院确诊为永久性失明,并已经领了残疾证,后来在经人介绍来到了我这,我用针灸和中药疗法,三个月时间就让他痊愈了。
如果说初衷,学校的创立应该是水到渠成的事情,并没有具体的准备,只是配合发展患者们对中医和中华文化的兴趣,现在的规范化也是后来一步步形成的。标志性的一步是学院在1993年10月25日得到了阿根廷教育部的官方认证。
我的祖上从泉州安溪县起家,后来搬迁到台湾,之后我去了日本,现在来到了阿根廷。到我的儿子第十代传承,家族的中医技术不但没走低,反而发展到了大洋彼岸,我想,这靠的应该是两个字:分享。把自己的所学教给更多的人,把家族的经验介绍给世人,把祖上的秘方公开,揭起千百年来中医身上的神秘外纱,让更多人走进它、认识它、学习它,只有这样,不仅是我的家族,整个中医界都会迎来一个更广阔的发展空间。




记者:能否介绍一下学校里中阿学生的比例,以及从该校毕业的学生他们目前的生活或从业情况。
钟:现在的学生里不能说只有阿根廷人,南美其他各国的学生都有,比如智利、秘鲁、哥伦比亚、厄瓜多尔、巴西、古巴等国的学生来此学习。中国学生与南美学生的比例为1:9,这是目前的数据,起初时几乎只有华裔子弟。他们是通过网络了解到我这里,但比如有一位哥伦比亚的学生是在阿根廷学习西医,他经人介绍同时也在我这里学习中医。有些学生离布宜诺斯艾利斯太远,我们就会帮他们介绍离他那里最近的我们的毕业生去教授他们中医。
毕业生里很多都是本身就已具有西医的功底,一些毕业生也会成立培训班,继续传授中医知识,有些在他们的行医中会把中西医兼并来为患者提供医疗服务。阿根廷的一些星级酒店都有SPA服务,他们只要看到应聘者持我们的毕业证都会立马纳入考虑范围。我们的在校学生假期时去旅游,他们是边工作边玩,比如去海边的酒店应聘按摩,赚了钱再继续游玩,在校的80%学生是这样的。
我们为社会培养了大批中医医师,他们从业后变成了我们的竞争者,但这点是我们非常想要看到的,这说明我们教有所得。同时,如果患者离我们太远,我们会推荐患者附近的我们的毕业生为他们治疗。毕业生经常会回校看望各位老师,同时在他们的行医生涯里遇到了问题也会不断回校询问疗法,所以我们与毕业生也是亦师亦友的关系。
我们学院的毕业证目前还未得到当地卫生部的认可,但该部门并不反对我们的教学和推广,中医或中华文化在阿根廷民间有很扎实的基础,但政府还未出台一纸证明,国家不反对但也未发声给中医以正名。不过,阿根廷国会有一位参议员为推广中医和为中医合法化奔走了两年,她以前也是我的患者,她之前心脏做过三次手术,术后经常气喘,西医对此无法根治,但我帮她治好了。所以,直到现在,她经常都会组织举办一些中医讲座来给大众普及中医理论,以尽快促进中医在阿根廷官方的合法化。这点,在智利和巴西是比较先进的,所以我们的南美其他国家的学生里,这两国的居多。




记者:根据您多年的观察,阿根廷人是如何看待中医文化的?
钟:在我们刚旅居至阿根廷时,阿根廷人是以很神秘的目光看待中医的,这其中也不乏将信将疑者,前来就诊的以头疼、关节痛、失眠症状居多。我们至始至终没打过广告,了解我们的都是靠口碑相传,不过当初很幸运的是,有两位患者是电台和电视台的记者和主持人,他们亲自体验并得到根治后,决定说服我上电视和电台,要把这项优秀的医学推荐给每位阿根廷人。
只有亲身体验才会了解,这是个逐渐认识、相互信任、尊重的过程,今天的学生抱着的更多是敬畏的心来接触和学习中医知识。在我们教学的同时,南美学生们也在悄然发生着变化,他们感到了自己的骄傲,因为起初时,来学习的学生里有些本身是医生,他们来此学习是另有目的,他们是来辩论、挑战甚至是来推翻中医的。我们遇到他们带来最多的问题是:你怎么证明你所说的“气”,它在哪?拿出来我看看。
心态浮躁和急功近利是早期前来学习的阿根廷学生中常见的一种现象,他们什么都想马上了解、立即掌握。比如,连人体各个穴位的精确位置还没牢记,就想立马学针灸;或是还没调节好自己体内的气,甚至还不会气功里讲的正确呼吸法时,他们就想引导气在体内的运行。
但近几年来这种情况发生了很大变化,由于中国国力的上升,与各国间文化的交流增多,阿根廷人认识到中医是一门有着上千年历史的博大精深的理论和实践,他们的心态和态度也跟着发生了巨大变化。



记者:您怎么看待中医文化在海外的发展?有哪些优势、机遇或挑战?
钟:首先是语言关,中医文化博大精深,汉语讲解都有一定难度,更何况西班牙语呢。所以,语言关过了,在宣传、推广、教学上才能畅通无阻。其次,专业知识和经验的掌握程度,并不是长着东方面孔就可以行医或推广,就像并不是每个阿根廷人都会踢足球、跳探戈一样。最后,不能把文化事业当成一门生意来做,做文化会用一种使命感,它会推动着你不断前进。
中医至少在阿根廷的发展有很多优势,也很具竞争力。比如疼痛,医生会直接给你开阿司匹林,但这些药的副作用大,这点大家心里都非常清楚。但如果交给中医呢,我们在不推荐患者服药的情况下,有多种治疗方案可以帮他们恢复。现在越来越多的阿根廷人认识到了这点,这也是中医能够在阿根廷迅速传播开的必然表现和优势。
当然,这个过程中也伴随着一些挑战,那就是合法化问题,以及在目前模糊状态下的生存问题,但我想,在中国日益强大的大背景下,每个国家的多元化、全球化发展是时代的必然选择,到那个时候这些问题将不再是个问题。
关于机遇,我想举个例子,美国游泳健将菲尔普斯在一次比赛中背上的火罐印,这件事被全世界都炒了起来,各方媒体不断跟进,那段时间中医的火罐医术被推崇到了最高点。我这里更是夸张,那段时间来体验和学习拔火罐的阿根廷人迅速增多,这件事说明了什么?



记者:相对于西医,旅阿华人更倾向于看中医,但目前在阿根廷这方面的资源十分有限,您对此怎么看呢?在未来,中医资源在阿根廷配比方面是否会有增长的空间呢?
钟:至少在针灸方面大概可以满足旅阿华人,我的保守估计有1500人从事针灸行业,但像指压、气功等中医理疗方式还不是很普及,这些还得靠培养学生和扩大宣传方面入手。
增长的基础需要注意这几点:第一要遵守当地法令,毕竟现在官方还未给中医正名;第二,要对每个患者认真负责,千万不能马虎,行医治疗是件极其严肃的事业,不能存有半点疏忽;第三,医技要精湛,在行医的同时也不能放下学习,理论要与实践平衡发展;第四,诊所的卫生环境要达标,以及使用和使用过的器材的保存和处理。


记者:我们看到您已经功成名就了,为什么还继续奋斗在中华文化海外传播的第一线呢?
钟:没什么功和名,只是在尽本分。我今年73了,之所以还操心着其实是为了儿子,他虽然是针灸学博士毕业,但作为第十代传人我感觉他还有很多需要学习的地方,我能做得就是以言传身教的方式不断影响和指导他,既然他选择了中医这条路,就只希望他能扛起这面大旗,把祖上的事业继续传承下去。
近期,我会让儿子与我一起开办阿根廷中医文化博物馆。同时,我们也在一起研究和推广医学气功在阿根廷的发展。以及,在明年准备办一场茶和茶具的展览会,不仅为推广安溪铁观音,同时也为宣传中国整个茶文化。


记者:您未来或寄予子孙们的期望是什么?
钟:首先,我想借用家父的一句话:“少年人,你要用诚实加努力去创造你的世界。”
对于给子孙的期望,我还是始终抱着凭其自愿的态度,如果他们认为作为钟氏子孙秉承祖训还是一项骄傲的话,他们自然会把这份责任传承下去。我为什么还一直想做很多事,除了责任感外,我想让我的子孙们看到我的以身作则和言传身教,直到今天我还在翻译祖上的古方和自编自写关于针灸的书籍,之后会全部出版,把这些珍贵的财富留给世人,留给子孙。
我不强求子孙们必须要走中医这条路,但一定要谦卑做人,学会感恩,掌握华文,继承中华文化,这点是硬性要求。同时,我不会给子孙们压力或要他们完成我未了的愿望,我曾在日本留学,在异国他乡学到的最大的一点是责任感,能力范围内的能做就做,不能做绝不麻烦别人。不过实际情况是,我确实看到了儿子对中医的兴趣及努力,虽然我们父子间有时会有治疗理念上存有差异,但这是好事,说明他有了一定的见解和理论。但是,对我来说,他还是不够,有时他看不了的患者还得我来帮一下他。但我不会强求儿子或子孙后代必须要达到什么成就,一代人自有一代人的想法和理想,儿孙自有儿孙福,我只要做好我的榜样工作,其他的都是子孙们的事了。